只有一個安全帽,曹駿在風裏快被吹成了傻逼，只好豎起大衣領子擋風。郭橋在前頭和他說話，風把他的聲音吹得支離破碎的，曹駿大聲在他耳邊說：“別說話，小心開車。”

郭橋大聲說：“風太大了，你在我背後躲著點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說完抱住了他的腰,貼著他的背,將腦袋貼在他脖子後。

趕集這種經歷在曹駿還是頭一回，小鎮不大，很多人都集中在菜市場,要過年了，初一不開市，春節期間也很少有人上街來賣菜，所以現在都在瘋狂采購這幾天的食物。

郭橋將車子停在市場門口,隨著人潮進了市場,郭橋扭頭在曹駿耳邊說：“你註意點自己的口袋,這裏估計小偷也不少。”

曹駿點點頭，將手機錢包放進了大衣內袋裏，跟隨郭橋去感受這種鄉下的年節氛圍。

老家的冬天不太冷，郭橋的羽絨服沒有穿回來，他穿著煙灰色的中長毛呢大衣，有點玉樹臨風的感覺，這是曹駿幫他挑的款式，很明顯，曹駿在衣著上的品位要比郭橋高多了。曹駿則穿著黑色的大衣，顯得修長挺拔，兩人的款式稍有區別，郭橋堅持不買同款，怕被眼尖的人看出來是情侶款。在一群衣著樸素的上了年紀的農民中間，兩個帥哥就像是落入雞群的仙鶴，特別顯眼，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。不過這兩個人也跟所有的鄉下大伯大媽一樣，提著蛇皮袋，在攤販前挑選東西。

郭橋買東西，曹駿就幫著提袋子，一點不自在也沒有。看到新奇東西，還問問郭橋那是什麽，儼然一個劉姥姥進大觀園反串版，郭橋也很耐心地給他解釋，兩人有說有笑，淡定自若，讓一些買菜的年輕姑娘小媳婦面紅心跳，不住把目光朝這邊溜過來。

兩人一路走一路買，買了不少菜，郭橋看見想吃的就都買下，曹駿想吃的也買下，等逛完菜市場，已經買了半袋子。

郭橋說：“我們去超市買點糖果。”

“東西怎麽辦？”曹駿問。

“寄存一下吧。”

“怎麽不逛了超市來逛市場？”

“等逛完超市，市場上的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。”郭橋說。

小鎮最大的超市也不大，買東西的人超多，比菜市場還擁擠，逛超市的多半都是大媽大嫂小姑娘們，男人少，有也只是幾個半大少年。郭橋擠在人群中買糖果，被一些大嫂小姑娘們推來搡去的，不知道被吃了多少豆腐，曹駿提著籃子站在人群外，皺著眉頭看著那些女的，很想去將那些女的給扇開。

正看著，郭橋就被一個女人搭上訕了，而且郭橋居然還搭理對方，是熟人？曹駿皺起眉頭。不多時，郭橋提著兩大袋子糖果和堅果出來了，將東西放進曹駿的籃子裏，長籲了口氣：“人真多。”

剛跟他說話的姑娘也跟上來了，看見曹駿，眼睛一亮，扭頭問郭橋：“郭橋，這個是你朋友？”

郭橋點點頭：“對。”他並不打算介紹曹駿給她認識。

那姑娘也沒追問，只是跟郭橋說：“初四那天班裏同學在縣城悅來酒店聚會，你也來吧。”

郭橋說：“初四啊，我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啊，我朋友在我家過年，可能走不開。”

那姑娘看著曹駿說：“可以帶你朋友一起來，這次聚會的人比較齊呢，咱們一班的人大部分都會到。”

“哦，我看看再說吧。”郭橋也沒有完全答應下來。

那姑娘趕緊拿出手機：“那把你的號碼告訴我吧，我到時候好聯系你。”

郭橋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機，把號碼報給了對方，對方又說：“有微信嗎，加一個平時可以聯系。”

曹駿斜睨了一眼郭橋，郭橋趕緊說：“我不玩微信。我還要去買別的東西，你有事先去忙吧。”

“好，回頭聯系。”那姑娘高興地走了。

郭橋趕緊往貨架裏走，曹駿施施然跟在後面，壓低了聲音揶揄：“這麽快就有艷遇啊。”

郭橋攤手：“我連對方叫什麽名字都不記得了。”

“什麽同學啊？”

郭橋皺著眉頭：“其實我也不知道，我初中和高中都在一班上的。”

曹駿：“……”

郭橋笑著說：“我不會去的，這都多長時間沒去參加過同學會了。走吧，趕緊去買東西，一會兒都該吃中飯了。”

“去買空調。”曹駿說。

郭橋點頭：“好，走吧。”

買好東西，兩人去買電器，進了一家電器店，結果今天年三十，買東西的人多，裝空調的師傅出去了，今天不能裝，要等年後才去裝。郭橋只好換了一家，一連問了三家，才找到一家裝修師傅有空閑的，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，只好買了這家的，順便買了個不大的液晶電視，店老板送了一臺電熱扇和一床電熱毯。

曹駿說：“你們這邊的電器生意真好。居然都忙不過來。”

“也就是過年這段時間忙幾天，在家做生意都是賺這段時間的錢。”郭橋說。

賣空調的老板用電動三輪車將空調和電視機送回郭橋家，郭橋將自己買的東西全都放到人家的車裏，還順帶買了一大袋子廣西蜜柚回去。

郭母看見兒子買了臺空調回來，忍不住責備他亂花錢：“你爸烤火就可以了，還裝什麽空調，浪費錢。”

郭橋說：“這空調可以制冷又可以制熱，夏天冬天都可以用，這樣你們夏天就不熱了。”

曹駿笑著說：“阿姨，這是郭橋孝敬您和叔叔的，您就別責怪他了。”

裝空調的師傅也說：“老人家，這是你兒子孝敬你的，你們多有福氣啊，現在有幾個兒子想著給自己老子娘裝空調，沒讓老子娘出錢給他買空調就不錯了。你們也不年輕了，兒子都這麽大了，有福氣就要開始享了。”

郭母果然不再有異議，便笑著說：“將空調裝樓上的主臥室吧。”

郭橋說：“裝我爸媽房間就可以了，我在家也住不了幾天，我們年輕人，凍不著。”

“那就裝樓上客廳裏吧，大家都在那裏看電視，有空調，暖和一些。”郭母說。

郭橋說：“還是裝你們房間吧，樓上還有電熱扇。”

郭母說：“幺兒，聽媽的沒錯。你裝樓上客廳裏，我和你爸熱天的時候晚上在上面看電視也能吹一下空調。樓下其實不怎麽熱，睡覺涼快著呢。”

母親說得也有道理，畢竟只有兩層樓，樓上沒有隔熱層，是太陽直曬的，夏天確實挺熱的，郭橋點頭：“那好吧，裝樓上客廳裏。”

三個人將空調搬上樓，師傅開始裝空調。郭父還在床上躺著，郭母已經去樓下廚房準備年夜飯去了。師傅在忙，郭橋便在一旁打下手，遞個東西之類的，曹駿沒事幹，便在一旁看著。郭橋跟曹駿說：“回來的時間太短了，要不然陪你去我們這邊好好玩玩。”

曹駿笑：“以後還有機會來的。”

裝空調也挺快的，一個多小時就裝好了，很快又將小電視機裝好在了父母臥室裏，這樣父親躺在床上都能看到電視了。郭母正好做好了午飯：“師傅，你也沒吃飯吧，一起吃個便飯吧。”

師傅擺擺手：“多謝，不吃了，我現在就走了，剛才店裏又在催我了，下午還有兩家要裝空調呢。”

“這麽忙啊，過年都沒得休息。”郭母感嘆說。

師傅笑呵呵的：“我們也就過年這段時間才能賺點錢，平時都沒什麽生意。”師傅上了車，一溜煙開走了。

正吃著飯，郭橋的堂哥郭松過來了，他今天才從廣東趕回來過年，寒暄過後，郭松說：“在外頭打工也沒得什麽意思，想回來搞點事算了。小孩子現在大了，我們還沒看過幾天呢，馬上就要成人了，沒管好，以後又跟我一樣，上個初中，又是進工廠的命。”

郭橋非常讚同：“可以啊。你回來搞點養殖吧，我姐在家裏養兔子，剛開始兩年沒賺到什麽錢，現在一年也有好幾萬收入，不比打工差。姑姑家養羊，一年也能賺好幾萬呢。你要是養，這技術和種苗都是現成的。”

郭松點頭：“我也是這麽打算。嬸嬸也養了一些兔子是吧？”

“對啊，養了幾十只。今年才開始養，賺了兩千塊錢。現在養兔子也劃算，繁殖快，也好養，就是打草比較麻煩。”郭母說。

郭松說：“要是真要在家養，也跟娟姐一樣，自己家裏種草給兔子吃。我們這邊荒了的地也不少。”

曹駿一直安靜地聽著他們說話，沒怎麽插嘴。

郭母突然對郭橋說：“幺兒，你看松松都回來發展了，你什麽時候也回來呢？”

郭橋楞了一下，看看父母，又看看曹駿：“我今年準備在那邊開個公司，暫時沒想回成都來。”

郭父開口了：“在C市也沒什麽不好，有飛機，半天就回來了。兒子有能力賺得到錢，在哪裏不一樣的？”

曹駿說：“阿姨，郭橋這些年都在C市發展，人脈全都在那邊，要發展事業也就容易多了，回成都一切都要從頭開始。”

郭父點頭：“就是，好男兒志在四方，現在交通便利，不局限在哪裏發展了。”

郭橋趕緊點頭：“爸爸說得對。”

郭母不再說什麽了。

吃過中飯，郭母開始準備年夜飯，其實她從一早就開始在忙活了，現在要把半熟的菜全都弄熟。郭橋要幫母親打下手，被趕去陪曹駿了。

郭橋騎著車，帶著曹駿四處去溜達，去看看他小時候生活的地方，常去玩耍的山坡、河邊，還有他念過的小學：“現在都改成幼兒園了，這裏以前是我上小學的地方。那時候我們放學後經常從這棵樹上爬到屋頂上，站在平臺頂上比賽尿尿，看誰尿到那個水池子裏頭。有一次放學後，一個平時老喜歡打人的老師從辦公室裏出來上廁所，我和郭松正好在上頭尿尿，結果就尿他身上去了。”郭橋想起這件事，就忍不住好笑。

曹駿看著郭橋，說：“後來被老師抓住了沒有？”

郭橋說：“沒有，我們直接就跳到對面的土堆上跑了，那個土堆現在沒有了，就是那個位置。”

“他沒認出來你？”曹駿問。

郭橋嘿嘿笑：“那個老師是個近視眼，平時除了上課經常不戴眼鏡，所以沒看清。”

曹駿哈哈笑：“你可真夠壞的。”

“我還真不是故意的，平時老師們一放學都走了，誰知道他還在學校啊。”

曹駿想象一下，金色夕陽鋪灑的傍晚，幾個調皮的孩子挺著胯，舉著小鳥兒，往水池子裏撒尿，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，伸出手指頭彈了一下他的腦袋：“壞小子。”

“那頂多叫淘。”郭橋笑嘻嘻地說。

曹駿跟著郭橋舊地重游，聽他回憶著那些零碎的小事，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調皮可愛的小孩，讓人心中忍不住生出愛意來。“回去找你小時候的照片來給我看看。”

“看那些做什麽？”

“看是不是跟我想的一個樣子。”曹駿說。

天色漸晚，郭橋帶著曹駿回到家裏，正好趕上吃飯。郭橋點過鞭炮之後，四個人圍在桌子邊吃年夜飯，飯菜異常豐富，有必不可少的白斬雞、臘腸、清蒸魚，此外還有熏排骨、麻婆豆腐、糖醋鱔絲、紅燜羊肉等，擺了滿滿一桌子。

郭父說：“今天沒有做開水白菜，初二的時候，等郭橋姐姐回來了，我再來做。正好今天郭橋將東西都買回來了。”

曹駿對開水白菜一直都期待得很：“好啊，謝謝叔叔。”

郭母謙虛地說：“小曹頭一次來我家過年，沒什麽菜啊，不要嫌棄。阿姨手藝也不好，將就吃。”

曹駿笑著說：“阿姨您太客氣了，已經非常豐盛了。而且味道也特別好。”這幾年過年，他都是一個人過，要不是在國外，要不就一個人在家，無聊之極，有人陪著一起過年，就已經勝過任何美食了。

郭父說：“來點酒吧，這麽多的菜不喝酒，哪裏吃得完。”

郭母將酒壺拿過來：“喝酒也沒你的份，死了這條心。”

郭橋拿過酒壺：“媽您也喝點吧。”

郭母笑著說：“好。”

只有郭父一個人不能喝酒，他癟了癟嘴，不情不願地喝著郭橋給他倒的白開水。

這是近年來曹駿吃得最滿意的一次年夜飯，有美酒美食，慈愛的長輩，親密的愛人，沒有比這更幸福的大年夜了。

吃完飯後，一家人轉移到樓上客廳裏看春晚，新裝上的空調正好派上用場，屋子裏暖烘烘的，郭橋將父親背到樓上，安頓在躺椅上躺好。家裏人嗑瓜子、聊天、看電視，雖然春晚節目一年不如一年，但還是絕大多數中國老百姓的必看節目。郭橋是每年都陪著父母看的，曹駿倒是看得有一搭沒一搭的，一個人過年的時候，也會開著電視陪著自己過年，使屋子裏顯得不那麽冷清。

屋外已經有人在燃放煙花了，屋裏春晚的序幕也拉開了，人們以自己的方式歡慶著新年的到來。郭橋站在陽臺上，看著夜幕中倏然綻放的五彩煙花，美麗而妖嬈，照亮著萬家團圓。曹駿跟著他出來，看著不斷被點亮的夜空：“我忘了買點煙花了，多少年沒放過了。”

“你想放嗎？過兩天去買。”郭橋說。

曹駿扭頭看著郭橋：“不了。等明年過年，咱們再一起放煙花。”

郭橋勾起嘴角：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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